- 没头没尾的小短篇。

当光与影都成为树上的果子时，你便怦然忆起昨日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周梦蝶《树》
【1】
他靠岸了。

他从草原一直跑到有着绵延的边境线的幽深的梦境。他低头看见面前的人笑眼盈盈，一下子想起一句诗：

“ 是无头无尾的短诗，
    带我在幻觉里流浪  ”

恶果是他种下的，可他觉得当年分明是眼前的人将种子塞在他手心里，然后扬长而去。这笔账，该怎么算？
后脑传来阵阵钝痛，他知道自己要醒了。梦醒时分是一天中最静谧的时刻，没有月光也没有日光，世界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垢。该转动的遥远的恒星还是在转动，但却不发出一点声响。

【2】
我抓住你了。
窦寻想。
他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，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，轰鸣着杀出一条血路。他盯着自己的手指，上面有些与时间无关的细小疤痕。屠宰的什么呢，徐西临？血溅三尺啊。

【3】
“绕树三匝，无枝可依。”

徐西临常常想，成长是痛苦的，是坚固的孤独，是荒谬的集合体，但却让他觉得值得走这么一遭。
他垫着整颗星球探身宇宙。*
窦寻，是一个起起伏伏的声音，是让他最早学会强大的那个人。他在夏天的夜晚想他想得难以入眠，冬天则干脆自暴自弃地吞安眠药。他一边自嘲，一边把自己裹进被子，控制不住地想窦寻的眼鼻唇，想他的腰线，想他的膝盖和不安分的脚踝，想他的低低的喘息和滴落到锁骨中央凹陷打转的汗水。

【4】
走着走着，就变成一个人了。

【5】
他上岸了。
他这寻梦人，踏遍烽烟大地，粉饰人间太平，一头撞上这不知名的鬼怪，枉费半生。
自反而不缩，虽褐宽博，吾不惴焉；自反而缩，虽千万人，吾往矣。
他们两手空空，没有泪水，只有心上明月，水底眼瞳。
他们跑过闲言碎语，跑过风雨飘摇，跑过山河破碎，跑过昨日和明天。他们在一片寂静里，额头抵着额头喘气，喘着喘着就笑起来。

【6】
“徐西临。”
徐西临转过来，冲他一挑眉，然后微微靠近，他的手被他攥住，吐息滚烫，吻却微凉，落在他的眼皮，鼻尖和嘴唇，不带情欲。

耶稣对众人说，你们要努力进窄门。我告诉你们，将来有许多人想要进去，却是不能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路加福音》13.24

* 引自李娟《孤独》